為什麼「理解他人」比我們想像中更困難

為什麼「理解他人」比我們想像中更困難

某天在一個國中,老師在走廊上攔下了一個學生,跟學生說「我注意到你最近上課都沒什麼反應。」學生低著頭,沒有回答,但老師心裡其實已經有答案了。他想的是「這位學生應該是不在乎,也或許只是懶。」

直到幾天後,透過輔導老師得知學生最近晚上都睡不太著。

那一刻,老師才意識到,他的大腦在資訊不足的情況下,早就替這個孩子寫好了一個完整的故事。

我們每天都在做同樣的事。只是多半沒有機會被這樣溫柔地打斷。我們往往以為「理解他人」是一種道德選擇,彷彿是單純的願不願意多為對方想一點。但事實上,理解的困難更多來自認知限制,而不是態度不足。

人類的大腦並不是為了準確理解他人而演化的,而是為了快速判斷,以及降低不確定性。當行為與期待不一致時,大腦會自動問的不是「我還不知道什麼?」而是「這代表什麼?」。於是,誤解變成預設狀態。

這樣的情況,也常出現在親子之間。

一位母親發現孩子最近放學後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,問什麼都只回「還好」。幾天之後,她心裡開始出現另一個解釋

「他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願意告訴我?」和「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?」她越想越不安,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急。孩子則感受到壓力,回應得更冷淡。直到某天,孩子才說他最近在學校被同學排擠,他不知道該怎麼講,也不知道大人會不會失望。

在這個過程中,沒有人不關心對方。但雙方的大腦,都在各自補故事,而這些故事彼此衝突。這正是理解他人困難的地方。我們不是先看到事實,再產生解釋,而是幾乎是在看到事件時,同時產生了解釋,並把它當成事實。

很多人會說:「那就多想一下啊。」但「多想一下」這件事,其實一點都不簡單。它意味著要暫停第一個直覺判斷,

要承認「我可能還沒懂」,要容許不確定存在一段時間。這些行為,全部都違反大腦的省力設計。也因此,理解他人並不是一種自動發生的能力,而是一種需要被刻意練習的技能。

這也是為什麼,教育以及陪伴在這裡扮演著關鍵角色。在學校裡,孩子每天都在經歷誤解、衝突、猜測與修正。老師的一句話、一次回應,就可能示範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模式。

一種是快速定義,像是「你就是不專心。」和「你就是不尊重人。」

另一種是暫停與探索,「我看到你沒回應,我在想是不是我能多了解發生了什麼事?」

後者教的不是寬容,而是認知上的謙遜。在下結論之前,先承認自己看到的永遠只是片段。如果孩子從小就習慣把推論當成事實,那麼長大後,他們只會更快、更用力地誤解彼此。但如果孩子在學校裡反覆練習「分辨我看到的,和我以為的」,理解他人就不再只是道德要求,而是一種可被培養的能力。理解他人之所以困難,不是因為我們不夠努力,而是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人類的預設模式。

理解他人並不是一個「想通了就會」的能力,而是一種需要在日常中反覆被提醒、被練習的習慣。如果你想嘗試在生活中練習這件事,或許可以從下面這三個微小但實際的動作開始。

第一個練習:把「他為什麼這樣」換成「我目前看到的是什麼」

當你心裡出現強烈判斷時,先暫停一下,問自己兩個問題:

  • 我真正看到的事實是什麼?

  • 而哪些,是我替它加上的解釋?

不是要否定直覺,而是把它放回「推論」的位置。

第二個練習:在心裡替對方保留一個「我還不知道」

你不需要立刻找到更好的答案。只要在結論後面加上一句「也可能還有我不知道的部分。」這個空白,本身就是理解發生的空間。

第三個練習:在關係中,用好奇取代確認

與其急著確認「是不是這樣」,不如嘗試用好奇去回應,像是在自己的闡述後搭配上「我這樣理解對嗎?」,或者在不確定的時候問「你願意多說一點嗎?」

理解他人,往往不是靠更聰明的分析,而是靠願不願意慢下來。這些練習看起來簡單,卻都違反本能。而所有違反本能的事,都需要被刻意放進生活裡。理解他人之所以困難,不是因為我們不夠善良,而是因為我們的大腦總是跑得太快。

如果我們願意練習慢一點,誤解也許不會消失,但至少不再那麼理所當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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